2009年1月18日

從蓮池大師觀點看傅佩榮的白話學術


作為新儒家一分子的台大教授傅佩榮,著《究竟真實 傅佩榮談老子 》,以為過去作《老子 》註解的人,所做的都是「一門與生活脫節的學問」,是「那一個才對呢?也沒有把握」的人,是對於字意的不同解釋「講不出所以然來」的人,是中文系這個領域「不需要了解孔子的哲學思想」,是「很多部份在文章的表達上根本就不夠水準」!(註一)

傅佩榮甚至認為解讀經典的兩項主要工作,只是:「第一項,就是很簡單的翻譯。第二項,則是解讀。」也就是說,傅佩榮認為解讀古文經典的主要工作,只有翻譯和解讀兩種主要方法而已,其他都是次要的工作,把學術界考據訓詁註疏的傳統學術方法和價值,完全否定了。

所以傅佩榮完全不曾思索過,他自己的看法和古人同樣也有矛盾,立場也不同,所以他自己的看法也不一定對。就以「古人的看法就一定對嗎?如果都對的話,就互相矛盾了,因為他們之間立場不同。」

在他藉古人之間有矛盾,立場不同,下出看法不一定對的結論之後。在不一定對,也有可能對的情況下,他便進一步大膽地提出「要勇敢地把古人說的話先擱一邊。如此才有可能依據老子的原文,做合宜的理解與詮釋。」一副不把古人的話擱一邊,就沒有可能對《老子 》作出合宜的理解與詮釋心態!

傅佩榮甚至得意的說:「翻閱本書,就會發現一個特色 "白話譯文,一再重覆"」甚至要讀者多用他的白話文「想一想老子的意思」,還要「再讀我的解說」,就能夠「更容易明白其中的道理,進而可以對應於自己的生活,看看能否加以實踐了!」

到了這裡,傅佩榮已經完全否定了過去所有治老學者,以考據訓詁註疏的學術解經方法。而把他自己的「白話譯文」,貢高我慢地推到所有治老的學術頂峰之上。甚至還要人把他的「白話譯文」對應於生活,並加以實踐。此時傅佩榮已然成為詮釋老子的頂級大師,而其他詮釋老子的人所做的都只是「一門與生活脫節的學問」而已。

雖然傅佩榮也不得不承認,他寫《究竟真實 傅佩榮談老子 》之前,也「至少看了五、六種市面上找得到的版本」,也承認他看了很多「別人翻譯的"老子"」,在讀者面前,他也不斷強調他看過無數註解。我們不知道傅佩榮既然認為那些註解翻譯,都是「一門與生活脫節的學問」是必須「勇敢地擱一邊」的東西,自己幹嘛還要自打嘴巴地去看它?

傅佩榮刻意放出他看過很多註解這個訊息,除了強調他的見多識廣,太陽底下沒有超過他「白話譯文」的新鮮註解之外。是否也不小心透露了傅佩榮的「白話譯文」,有可能暗藏著偷偷取自古人考據訓詁而來的註解?否則,傅佩榮又不是神仙,他怎麼可能一生下來,不必踏著別人的註解翻譯,就能夠看得懂千百年來古文學家花費無數心血,都還「講不出所以然」的《老子 》原文?
但我們今天暫時把傅佩榮的「白話譯文」,可能取自於何人註解翻譯的「考據訓詁」工作,擱在一邊,暫時不去探究,也不去條例找出傅佩榮《究竟真實 傅佩榮談老子 》中的「白話譯文」,其中有多少譯文,是從古代那些辛苦作註的學者那邊用五鬼搬運法偷偷轉換來用的。

我們只就「經典原文」和「白話譯文」的關係做一個說明,讓學者明白,為什麼「經典原文」和「白話譯文」中間的「註疏」是學術方法上,不能像傅佩榮那樣「勇敢擱一邊」的原因。

其實像傅佩榮這種自詡不用註疏,就可以直譯古文,直接講經的解經方法,自古就有,也不是他的首先發明。道釋儒三家,千百年來,早已出現無數像傅佩榮這種不註而詮的人 。

現代人更不遑多讓,你看看電視裡,座談會裡,起起落落的所謂宗教領袖、心靈大師,有那幾個不是這樣講道釋儒三家,而且經常是觀眾暴滿,坐無虛席的?

明代的佛教蓮池大師批評這些不用註解只用白話的人,是「逞其胸臆,冀勝古以為高,而曲解僻說者有之!」蓮池大師甚至說,如果這些人的作法是對的,那麼:「經可廢也,何況註疏!」
以下是蓮池大師在《竹窗隨筆.楞嚴(一、二)》中,有關註疏和白話的論講,我們今天用他的話,來檢視傅佩榮的 老子學術,也是非常貼切的。

《竹窗隨筆.楞嚴(一)》

天如集《 楞嚴》會解。或曰:「此天如之楞嚴,非釋迦之楞嚴也。」
予謂,此語雖是,而新學執此,遂欲盡廢古人註疏,則非也!即盡廢註疏,單存白文,獨不曰:「此釋迦之楞嚴,非自己之楞嚴」乎?則經可廢也,何況註疏?又不曰:「自己之楞嚴偏一切處」乎?

則諸子百家,乃至樵歌牧唱,皆不可廢也,何況註疏!

原文的意思大意是說,有一個叫天如的法師,找了很多《 楞嚴經》的註解,把它會合在一,作成集註。有些平日不喜歡註疏,都是直接用白話去講經的人就批評說:「這些充滿集註的楞嚴,只不過是天如自己的楞嚴,根本就不是釋迦的楞嚴!」

蓮池大師說,這些人的說辭,雖然是對的,但害得初學楞嚴的人,因為聽了這樣的話,就想要把古人《 楞嚴經》的註疏全部廢掉,那就大錯特錯了!

蓮池大師還說,假設把古代《 楞嚴經》的註疏全部廢掉,只留下你的白話文,那難道你就不會說:「這是釋迦牟尼佛的楞嚴,不是我自己作的楞嚴!」這樣的話嗎?你為了強調你的白話文是對的,你當然會說,你的白話文,完全無異於迦牟尼佛的楞嚴經啊!那這不就表示 ,只要有你的白話文就好,《 楞嚴經》的原文已經可以完全廢掉不要了!

況且當你認為你的白話文就是佛祖的楞嚴,所有註疏就可以廢掉不要,原經也因此可以廢掉不要。那不就表示你的楞嚴思想,已經遍通一切處了,那你本人不就是證入佛陀偏通一切處的境界了嗎?

所以說,從諸子百家到樵夫牧童的歌曲都不能廢掉,何況是前人辛辛苦苦作的註疏。

看了蓮池大師的話,我們就可以知道,像傅佩榮這樣主張「廢註獨白」的人,自古即有,而且諸子百家都有,不是現在才有,更不是傅佩榮所獨有。他們 這些人都是以為自己的白話文,就等於是經文原文,根本不需要註解的人。

像傅佩榮那樣的人, 無疑都是認為自己的白話文,就等於聖師老子所著的《 老子》原文的人。如果不是這樣,他們一定會在很多地方,用訓詁考據及註解來說明自己白話文依據,好讓別人可以從考據訓詁或學理上,去查看他有沒有偷偷參照過別人的意見,或 自己有沒有說錯了,這才是保留存疑態度的學術方法,也才是一個學者應有的學術態度。

一個人如果以為自己的「白話譯文」,就等於聖師老子的《 老子》原文,中間不會有任何學術的疑慮,也不必提供任何論述證據,那何不把聖師老子的《 老子》原文也一並廢掉比較乾脆?即然「白話譯文」已經和「經典原文」一模一樣,又何必留著一模一樣,又讓人看不懂的老舊東西?
像傅佩榮這樣主張「廢註獨白」的人,既然以為他的白話《 老子》,就等於是聖師老子的《 老子》,兩者中間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不需要註解,那不就表示他的思想,能夠像聖師老子的思想那樣高超。

那傅佩榮的思想不就和老子一樣偉大,甚至因為文字說明比老子更清晰,而更高明於老子嗎?那我們道派學子,豈不都要視他 更甚於道祖老子,而加以頂禮膜拜?

我們再節錄一小段蓮池大師在《竹窗隨筆.楞嚴(二)》中的論述,就可以看到像傅佩榮那樣的主張,蓮池大師是怎評論的:

不獨楞嚴,近時於諸經大都不用註疏,夫不泥先人之言,而直究本文之旨,誠為有見;然因是成風,乃至逞其胸臆,冀勝古以為高,而曲解僻說者有矣,新學無知,反為所誤!

可見主張不泥先人之言,所以不用註疏,而直究本文之旨的白話文解經方式,根本不是傅佩榮首開的良好風氣,而是自古就有的治學流弊, 是前人所垢病的偽學術方法,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詮釋學方法。

蓮池大師認為用白話文逞其胸臆的最大禍害,就是誤導學生,讓學生的學術方法和思想,一開始就走到邪僻的歪路去。

所以蓮池大師才一再強調:「新學執此,遂欲盡廢古人註疏,則非也!」「新學無知,反為所誤!」就是蓮池大師很清楚這種人的偽學術方法和思想,最會誤導 學術能力還不足的新學之人,讓他們一開始就走到邪魔歪道去,而回不了頭。

學術界和宗教界不同,學術界的學問,是要提供有知識的人存疑批判的,所以要有考據有訓詁,以證明白話譯文的源頭;宗教界的學問,是教人信仰而不能懷疑的,所以可以逞其胸臆,只要有人信就好。

傅佩榮以一個台灣大學教授的身份,卻做如同引人信仰的學問,這恐怕是因為他身邊有太多知識不足,無法提出懷疑辯駁的人圍繞。在台灣大學長期對無批判能力的學子,以及在社會長期對著無知群眾,在所有無往不利的演講中,在聽者的掌聲和讚美聲中,讓他逐漸生出宗教師的貢高我慢,因此忘了自己學者的身份所致。

最後,我們只能奉勸傅佩榮教授一句話:「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!」記得天網恢恢,你不可不畏。